冰霜花
她說過的,她較喜歡冰霜花。
小時,我并不是特別喜歡她,談不上討厭,但不知為何就是不喜歡她……哦,也許是她把我從肚子里生出來就讓我與外婆相依為命,也或許是她的職業(yè),一個商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電視上的醫(yī)生和警察那么光鮮。事實總是夾雜著一絲無奈卻又無可厚非。就這樣,我從外婆家瘋了好幾年。她也許很忙吧,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出現她風塵仆仆的身影。
那年除夕大雪,第一屜的餃子剛剛滾入沸水,在氤氳的水汽中,她托腮坐在窗角,出神的盯著窗戶,外婆早就囑咐我讓我與她多說話,我走了過去。“你……你干什么呢?”她顯然一驚,看是我,眉頭慢慢舒展開“啊,你看啊,這天冷,窗子上結了厚厚一層霜花,多好看呀,我較喜歡它了!”那神情仿佛像個孩子在炫耀她新買的玩具。“花有那么多,干嘛要喜歡白色的?”“白色就是干凈的意思,你的名字里也有花的一個部分,所以我也希望你是一個干凈的孩子!”我冷哼了一聲,敷衍的應了應。
較終,我還是回到了那個令我陌生的家,白色的床,粉色的床單,擦得干干凈凈的書桌,書柜里擺滿了書,穿著華麗的芭比娃娃和一米多的毛絨玩具熊坐在床角歪著頭看著我這個不速之客……這都是為我準備的?她不是應該不喜歡我的么?她待我真的是極好,她知道我喜歡喝純牛奶,寫作業(yè)總會有一杯熱過的純牛奶在桌角,她知道我喜歡小動物,連杯子上都有憨態(tài)可掬的小狗圖案,她知道我不喜歡吃南瓜,為了營養(yǎng)就換著花樣做哄我吃下,喜歡的菜也總是不間斷擺在桌上,她每次都會給我盛滿了飯,在一旁看著我大快朵頤……她不是很忙的么?怎會有空陪我吃飯?
去她的店的時候,很多我不認識的叔叔阿姨看見我卻總能知道我的名字。是因為她么?她的生活其實也很不容易,有時會有一些不講理的顧客對她張口就罵,看見她連連低腰為人道歉,我竟會有一絲心緊,有一種想替她出頭的欲望,但事實上,我卻只能懦弱地躲在一角,她見了,卻也只是慈愛的對我笑笑,然后回頭繼續(xù)工作,而轉瞬,我卻看到一朵晶瑩的冰霜花開在了她的鬢角處,滿頭青絲,幾縷銀絲分外扎眼,一縷,兩縷,三縷,她還未老,怎的會長出了白發(fā)?那白發(fā)如此耀眼,讓人不忍直視,讓人心亂如麻。為何我會有莫名的心疼,為何鼻子會莫名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后來從外婆那里才知道,她起初和父親白手起家,不得不把我留下,又因長年勞碌所以沒有時間來陪我,一步一步,才有了如今的產業(yè)……如若不然,我的童年怎會無憂無慮,我怎會能上市里的好學校,怎會住的上舒適的高樓?我才知道,原來她這些年過得并不好,她吃了很多我不曾想象的苦,受了很多我不曾見過的傷……是啊,我反應怎么能這么遲鈍,她也是個女人,怎么會那么堅強?其實她那么愛我,我卻一直在偏執(zhí)中拒絕了她的好。
她說過的,她較喜歡冰霜花。但為何我卻對它感覺厭惡無比,那一朵朵令人心痛的冰霜花是為了誰,而我還不理解她,那一朵朵冰霜花猶如一根根亮晶晶的銀針,硬生生的扎醒了那個偏執(zhí)的我。
我拿著剪子走向母親。
“媽……我給你剪剪白頭發(fā)吧。”
“啊?怎么了?”
“沒怎么,就是不喜歡,你別動啊,我第一次剪,沒經驗……”
她坐得端端正正,聽著剪子劃過頭皮的嚓嚓聲,她笑了,笑得像個孩子一般燦爛。
母親說過的,她較喜歡冰霜花。這花,現在開進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