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嫣然——“一人食”
孫嫣然(省洪澤中學(xué)高一)
“有些人的孤獨是與生俱來的。”
那是2014年秋某個自習(xí)結(jié)束后的夜晚,我吃著熱乎乎的關(guān)東煮得出的結(jié)論。
那年我初一,十四歲。背著藏青色背包到一百多公里外念書。說是外地,也并非真正的背井離鄉(xiāng)。如果我媽想遞來她做的干鍋土豆煲和我爸燉的魚湯只要1小時。
我性格偏內(nèi)向,又帶著那個年紀(jì)特有的小清高和自持,因而那時我總是孤獨而沉默。一個人打水,用溫?zé)岚组_灌滿玻璃杯。黃昏時一邊看窗外的漫天霞光,一邊慢慢喝掉茶包泡的伯爵紅茶,身周都浮動著紅茶中佛手柑的清香;一個人吃飯,去吃口味遠(yuǎn)不能與家中相比的“大鍋”飯。默默地吃下夾生米飯,咬幾口酸甜奇怪的叉燒,咽幾口漂著寥寥幾絲蛋花的湯。一個人進(jìn)小店,買新品味小烤腸,然后席地而坐,幻想自己正在羅馬的大廣場上看著鴿子度過假日。然而實際上我只是個坐在臺階上喝原味奶茶,吃白巧克力的學(xué)生。
既然內(nèi)心時??帐幨幍?,只好用吃聊以慰藉。胃離心臟很近,孤單寂寞的心被溫暖的食物填飽后便變得明媚了。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體會過一個人吃飯的感覺。那是2014年的某個普通下午,我端著盤子找到一個靠窗位置后平靜坐下。盤子里有椒鹽排骨,火腿燴豆腐,清炒芹菜。飯有些硬了,菜有些冷了,湯有些灑了。窗外陽光很好,正透過明亮的玻璃窗落在桌上,落到盤里,把幾道菜照得看起來誘人了些。抬頭,有幾只長尾巴喜鵲飛過了破舊的天窗站在房梁上梳理著灰藍(lán)色的毛。往外,透過窗外看得到校門外柏油路上川流不息的車。抬眼,我看見食堂里一片歡愉熱鬧,大家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快快樂樂,吵吵鬧鬧,讓我想起了家中除夕夜的團(tuán)圓飯。
一切似乎都是很好的樣子。
我卻突然沒了胃口。即便一切似乎都很好。
這么多天來積壓在心底的情緒還是翻涌了起來。那種一個人打水,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進(jìn)小店的孤獨感還是包裹住了我,那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里想哭的我。
我沉默著倒掉了飯菜,背上藏藍(lán)色背包,一個人走路回宿舍。前天媽媽快遞的咖啡燕麥卷還在柜子里,蜂蜜抹茶蛋糕也還未拆封,蔓越莓餅干也只吃了幾口。那些總能讓我壞心情一掃而光的甜食在那個中午莫名失去了它們的神奇療效。
胃很空,卻被某種酸澀愁苦的情緒漲溢得滿滿。仿佛上帝在我的心頭擠碎了一個新鮮檸檬。
我想吃一口媽媽做的干鍋煲,里面有臘肉香菇紅腸;我想喝一口爸爸燉的魚湯,喝到較后會驚喜地發(fā)現(xiàn)湯底臥著一個荷包蛋,蕩漾著淡牛奶味。
我想念家。
我撥通熟悉的號碼,我聽到了媽媽像糟米糍一樣溫柔的聲音。我能聽見廚房里“滋滋”的炒菜聲,甚至是我幻想之中熱湯沸騰時充滿幸福感的咕咕聲。
爸爸在一百多公里外另一座城市上班,媽媽也是一個人吃飯。可我會打電話給她,啰唆而矯情地提醒她好好吃飯,早飯不要跳過,午飯不要泡泡面,晚飯也不要拿餅干搪塞。媽媽總是笑著認(rèn)真地答應(yīng)我。角色似乎奇怪地顛倒了,那為什么握著聽筒哭泣的是我?
媽媽似乎沒說什么,可我想我明白了些什么。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去吃了關(guān)東煮。久違的蟹肉棒依舊鮮香,甜不辣胖乎乎的身子十分瓷實,魚豆腐方方正正,貢丸體重不減。我招呼著曾和我分食過同一盒金槍魚壽司的舍友。她們微笑著坐下,手上端著鮮肉小餛飩和堆滿筍片的米線。滾燙而粗糙的甜蜜。熱氣氤氳間彼此的笑臉同每一張十四歲的面孔一樣美好,明亮。抬頭,看見窗外升起了一枚濃稠如蛋黃的圓月。
周國平說:“孤獨產(chǎn)生于愛。”
但即便是孑然一身,也并不孤獨。
因為陪伴我的還有干鍋土豆煲和鮮奶魚湯。
【指導(dǎo)老師】孫東昭
【獲獎理由】
“一人食”這個詞較早出自網(wǎng)絡(luò)上的一部美食短片,而作者借用來,將之融入日常飲食當(dāng)中,通過家里的飯菜和外面的飯菜做對比,把父母對自己的關(guān)心和自己對父母的愛表現(xiàn)得極為細(xì)致,讓人讀了感人至深。一枝一葉總關(guān)情,把情感和飲食聯(lián)系在一起,是這篇文章的獨到之處。本文榮獲初賽二等獎。